2013年2月28日 星期四

極光旅行筆記之六:獨自旅行的幸運



      我喜歡寫下寫作前的狀況。那有助我整理心情,還有消化我的日式燻鮭魚早午餐。小學時候的聯絡簿上我們也曾寫過「幾月幾號天氣晴」,類似這樣的例行公事養起了我看天、看地、看自己的書寫習慣。

   火車抵達了阿比斯庫,但我手上行李凌亂,帽子歪歪,外套拉鍊沒有拉,手帕衛生紙沒帶上、指甲沒剪,如果我還在念小學鐵定會被叫上台罰站。長大後我連鬍子都不刮了,極為邋遢,也沒人管得了我。我散亂但從容地下車,一手拉住背包肩帶,一手抓著另一個裝著衣帽與食物的袋子,才踏上月台,火車就在我背後再次出發。於是找了張長椅,撥開雪,放下包,把剛才在車上撿到的一隻手套收進背包,心裡一面惦記著手套的主人,一個天津女孩,一面望向一群跟我一樣徬徨的新加坡兩男一女三人組。

  我走近他們,問問他們是不是也住在山屋,我們尚未交換姓名便跟著另外一群看起來知道方向的人走。有些旅行者總是笑容滿面,善於融入另一個環境裡,抓住自身與世界的公因數,進行對話或擁抱,但他們並不輕易與人交換真名,有些人只說自己從哪來,有些人會指著他要往哪去,我不確定哪種人是流浪者,哪種是正在追尋的人,我只是個觀光客。
  
    入住山屋,我進房後一個動作是推開房裡唯一一扇大窗子,這窗可以像門一般完全敞開。探頭出去,雪地又白又冰冷,隔壁房間的窗這時也被推開,冒出了一個熱帶的笑容,是剛才在車站遇見的新加坡三人組的女生。

    因為碰巧住在隔壁房,我跟著這三個新加坡人一起玩耍。他們覺得自己能停留的時間太少,便用盡力氣地行走,一次探險還沒結束時就想著下一次的目標。像是去吃到飽餐廳那樣狂吞,與其說他們在雪地壓印出的是足跡,不如說那是咬痕,他們想一口一口地把整個阿比斯庫吞下,讓極地的記憶住進身體裡。而我像一頭安靜乞食的流浪狗,追著他們在夜裡鑽進低矮的林子,在日光黃澄澄的時候和他們一起趟在雪地上,或站在遠處看著他們在冰封的湖泊簽名撒野,原本只期待分得一些剩肉餘骨,他們卻在餐桌上留了一個座位給我。

  能遇見一群願意接納自己的同路人,是獨自旅行中最幸運的事情。當誰決定要走開時,我們也都能夠輕鬆地再次上路,免於情感的拉扯。或許會有人覺得這樣過於風流,但自備旅伴實在太難了。如果沒遇見這新加坡三人組,我大概沒有勇氣獨自走進覆雪的山徑,也無法讓自己站穩在冰封的湖泊上,更別說在凌晨寒風狂起時等待雲霧散開,看見極光了。

2013年2月27日 星期三

極光旅行筆記之五:韓國姊妹


    

    

   今天收到一封信,一個在瑞士交換學生的學妹問我:「你覺得當初之所以讓你義無反顧地追尋極光,背後的意義和原因是什麼呢?」經歷了在學校挫折的一天,收到關於極光的中文問句讓我精神一振。心想:「終於有一個可以用中文回答的問題了!」結果我也沒有很厲害的名言金句可以當答案用,只好繼續把極光旅行筆記寫下去。

    在斯德哥爾摩船島上的第一夜,我看見兩個亞洲面孔的女生,坐在公用廚房的靠窗餐桌啃著吐司,桌上還擺滿了火腿、起司、果醬等好吃物。我被這個城市的物價嚇到過,看她們這一桌萬國來朝的樣子,一定是去大賣場買來的。我便問,這些東西是去哪買的?附近哪裡有大賣場?她們面面相覷,因為我說中文。

     然後我意識到,原來自己轉錯台,才改用我悲慘哀戚英文問她們:「Where did you buy those food? Is there any supermarket nearby?」沒想到她的英文也很爛,卡了很久才拿地圖出來指指點點。在這兩個女生交頭接耳的時候,我偷聽到她們用韓文對話,就問:「()你們是韓國人嗎?」我丟了一顆石頭到水裡,她們的笑撲通一聲爆開。

    接著我扔了一句爛英文過去,她們拋一句爛英文回來。我們好像打著沒氣的籃球,球運不起來,軟軟地也彈不高,但只要能投籃、進球,我們還是能聊得開心。這球來球往間,才知道她們是一對搞丟重要行李和護照的悲情姊妹花。她兩在車站買票時,將行李放在地上,一轉眼包包就被偷走。而她們追尋極光的旅行,則被迫在斯德哥爾摩終結。雖然她們笑著敘述,但心裡有多遺憾我不敢想。

    接下來的幾天裡,除了在青年旅館,我也城市裡遇見這對悲情姐妹花。在我將要前往阿比斯庫的當天,還碰到她們兩次。那天早上我對於雪地探險開始不安,亟需要購買一些裝備消滅我的緊張,在尋找防雪水的綁腿的路上,遇見要去逛書店的悲情姊妹。她們要找幾本英文書,好度過大使館補發護照的漫長等待。她們一遞了一張兩姊妹的聯合名片給我,我給她們一張便條紙,接著我說:「我今天下午就要退房,要出發了。」說出這句話時,我感覺自己好像丟下她們,這一種不應該存在的罪惡感。有時候我的同情心會把我帶往沼地,就算脫逃了還是輝不到心中的沼氣,牽掛著。我往自己的路走,背後傳來她們的韓語對話,我忍不住回頭再次追上她們,跟悲情姊妹要了合照。

    退房後我揹著行李走出船島,在橋上的我非常不安。我會不會搭錯車,我能看照得住我的行李嗎?過了橋,船島和英國大叔已經被留在後頭,我又遇見了悲情姊妹。這次她們笑得更開,也不斷地提醒我:「Becareful of you Bag!」我學了韓文的再見,她們用中文送我。

    一週以後,我趁著回阿姆斯特丹前的空檔,回到船島。英國浪人大叔還在,我給他一張來自阿比斯庫的極光明信片。他跟我說,韓國姊妹已經退房了。 


2013年2月24日 星期日

極光旅行筆記之四:斯德哥爾摩船島青年旅館






    今天的馬斯垂克堆起雪,我的窗外是一片白茫。到斯德哥爾摩的第一天也是這種天氣。零下五度,地面滑溜像是走進了燒臘店一樣。

    自斯德哥爾摩中央車站走出,早晨六點半,街上沒幾個行人。我揹著二十公斤的行李,沿主要街道走,鞋底和雪摩擦的聲音和屁股在沙發上磨蹭的聲音雷同。我對雪國的幻想漸漸的崩解,風景明信片裡感受不到的寒氣扯著我的耳朵,我呼出的熱氣被口罩擋下直衝眼鏡,視線比吃熱湯拉麵時更模糊。而路面蓋上了雪,根本無從判斷這原本是人行還是車道,雪很公平,把一切的差異和色彩都掩蓋消弭。

    當我走進青年旅館時已是早晨八點,肩上蓋了一層頭皮屑般的雪。我住的地方在「船島」上。就像她的名,這裡有一艘巨大的帆船固定在小島邊,現在已經成為青年旅舍的一部分,船艙底下被隔出了許多房間以及衛浴。但房價較貴,我住在岸上的小屋,在那裏我認識了整趟旅行裡第一個室友,一個英國浪人大叔。

    大叔穿著橘色的毛衣背心、卡其色長褲還有一雙開口笑的舊皮鞋,在青年旅館內他不穿鞋,就靠著一雙襪子走來走去。他只有一個黑色不織布購物袋,裏頭還有一個裝著廚餘的袋子,他說那些要丟回海裡的,有其他的生物會接受這些能量。

   和大叔共進吃早餐是在第二天起床後。前一晚因為我太疲憊了,晚上七點半便睡死,醒來後已經早上八點,我在廚房遇見了英國大叔,他正從冰箱裡,翻出已經退房的旅客所留下的食物。一見到我就問:「你需要食物嗎?要不要一起吃?

    猶豫是一種平衡狀態,是安定的。大多時候我都活在猶豫裡,一直左右搖擺到事過境遷。每當內心有甚麼力量驅使我往前,外在就有一些藉口可以牽制。因此在日常裡,維持平衡對我來說是極端的消耗與疲倦的。這次我接受了大叔的邀請,並且在那之後還一起煮了一頓剩菜義大利麵、吃了半顆尚未腐敗的蘋果、還有半條黑掉的香蕉。

但我和大叔算是朋友嗎?兩天後我在離開斯德哥爾摩的路上回想起與他的對話,他給的一些旅行建議我扎實地走過一回,參觀市政廳,舊城區,都讓我獲益良多。他講的故事我收在心裡,也知道他是流浪的。他總是坐在大廳櫃檯旁的高腳椅上看報,沒有看他用過手機、手錶。

我要離開前,他從垃圾桶翻出一條吐司,邀我一起去港邊餵鴨子。但麵包還沒落水,就被海鷗從空中攔截。我第一次像餵狗一樣餵食海鷗。這時我開始能夠不猶豫了。我失去平衡,而且從中感受到自由。

2013年2月23日 星期六

極光旅行筆記之三:乘纜車夜訪極光山屋





        Sky Station 一座在海拔九百公尺的山頂極光觀測營,也是一個小小的鐵皮咖啡屋。要在夜裡登上去,搭單鋼索纜車是最快也是唯一的方法。

        前往Sky Station前,我穿起了山屋提供的厚重太空衣,我的全身像是被一件厚厚的皮毛給包覆。拉上拉鍊,這窒息感似曾相似,像我減肥前脖子被肥油卡住的感覺。我開始懷疑起這套裝備到底是在保護我,還是保護那雪不要被我們的體溫所融。

      說是纜車,也不過就是一張吊著繩子的板凳。所謂的護欄,不過就是一管無任何鎖定機制的鐵棒。這個晚上的雲霧太多大概無法看到極光,而因為預約制的關係,我還是得在今晚搭上纜車。

       我不怕高,也不怕黑。纜車前進的速度比徒步快一點比單車慢一些,每一個人上車,纜車都會暫停一下。第一次停下時,長且平緩的鋼索靜靜的波動,也聽不見風的聲音,我以為自己懸浮在黑暗裡,雖察覺不到自己的瞳孔已經放開,我確實正與夜色彼此試探著。新月的光透出雲層,我能看見纜線的影子映在幾十公尺下的雪地。纜車下的雪地成為寒帶針葉林間的一條白色地毯,看起來鬆軟,讓人覺得就算從這裡一躍而下,只會被擁抱不會受傷。第二次停下的時候,我哼起歌來,還抓不住鋼纜搖晃的節奏,就越過了一座小山頭。月光是灰的,雪也是。所有的林木像黑色的突刺,從中只能感受到威脅與睥睨。它們如此地在極地的山裡生存,纜車上的我更顯無能。在這種時刻總是會生出嚮往,生出想加入它們的衝動。但我還是哼著歌,四周卻沒有任何的回音傳來,每一次停歇,我就失去一次方向感。即便全力張開感官也一無是處。暈眩著,我開始害怕。

    恐懼感並沒有持續太久,往下跳的念頭也收回,壓在身體最深處。搭乘纜車二十分鐘以後我抵達山頂,山頂只有雪和腳印。月光完全被阻隔在雲霧之外,我反而像是登陸月球的太空人一樣在滿是雪的陡峭山頂走著。沒走幾步就跌倒一次,後來索性就躺在雪地裡。

         寒氣慢慢地沿著背脊往上鑽,相對也感覺到自己往下陷落。「好冷啊。」我對著天空慢慢吐出這三個字,接著閉上眼。我或許有非要靠近邊界不可的性格,在颱風天裡站上天橋吹風,或深夜騎著機車催滿油門穿過隧道。靠近邊界,像要試著折斷甚麼,持續的在兩端施力,直到看見那東西的扭曲與游絲般的哀號,在即將潰散之前確立了邊際,收手。再靜看著那扭曲的東西,慢慢地彈回原本的形狀,像塊受傷的海綿。

或許,北緯七十二點五度,就是我的極北。最後我在回程的纜車上嘔吐了。

2013年2月22日 星期五

極光旅行筆記之二:今晚我沒有看到極光


我決定跳著寫。

    極光之旅的倒數第三天,因為無法在阿比斯庫國家公園內訂到房,我往回搭一個半小時的火車回到基律娜,那裏是個鐵礦城,那晚我住在一個汽車旅館。

   其實我明白,今天是大概看不到極光了。我太累了,因為在雪地裡走,腳掌的濕氣遇到冰冷的鞋革而冷凝,整雙腳已經濕了六天,而我的住處離車站更有徒步四十分鐘的路程,我想就這樣躺著。但我在從斯德哥爾摩出發的夜車上遇見了兩個天津女孩,她們也在這裡等待極光,而我撿到了其中一人的其中一隻手套。

     下午五點,我們約在市政廳的鐘樓下,天色已經暗了,卻暗的不乾脆。他們倆個女孩遠遠看見我,雖然看見了但仍無法確定的表情,我看見了。這就是旅行中遇見的朋友相認的方式,乍聽是一段陌生的前奏,在主調真正靠近時卻能跟著哼唱,希望對她們來說我不是一首芭樂口水歌。
  
     晚上我們三個人共進了一頓道地的瑞典晚餐,魚肉、鹿肉、牛肉三道主菜分著吃,我給自己叫了啤酒,作為自己再次出門的獎勵。上菜前,我與他們分享前兩夜在阿比斯庫拍到的極光照片。事後想起來與覺得人分享旅行也有幾分殘酷,這會是一種炫富嗎?當時我根本來不及思考,喜悅一到就衝出口來,剛開罐的啤酒氣聲響亮,在杯裡堆起一層厚雪的泡沫。

      飯後我們沿著小路走出城外,但怎麼走天就是不夠黑。我們杵在零下十五度的冷風裡也沒看到半點星光。我彷彿可以聞到空氣中有苦澀的失望,從那兩個女孩身上傳來。冰冷的路上,一行人被一個冰上曲棍球場攔下,不知道哪個善心人留下一顆球餅,讓我們能踢起三人罰球賽。今晚是那兩個天津女孩待在極圈裡的第三個晚上,也是最後一晚,但她們倆還沒看到極光。我才知道我非常幸運。球常常被踢出場外,有幾次我從外圈把球傳回來時看著她們時,我彷彿聽見了那種無聲的時候,才能聽見的悶。




     第二天中午我再次搭著車回到阿比斯庫,櫃檯的服務人員已經認得我,這晚我住的是男女混住的五人小房。而這一晚我也沒看到極光……(待續)

2013年2月20日 星期三

極光旅行筆記之一:斯德哥爾摩的機場睡一覺



斯德哥爾摩 船島上的小屋


    回到荷蘭的第二天,我坐在長桌短邊的懶人椅子上看動畫。昨夜燉的那鍋牛肉太柴了,牛牽到北京雖然還是牛,但是牛腩在荷蘭不一定適合燉肉,即使肉柴,湯汁和馬鈴薯胡蘿蔔都很入味。那我的極光之旅燉好了嗎?

  


   像是拿美工刀削鉛筆一樣,手指甲周圍的皮因為太冷而往上撕裂,回到荷蘭的第二天卻已逐漸癒合。十幾天前我飛到瑞典斯德哥爾摩,打算在機場過夜,但舒適的長沙發早就被熟門路的旅行者霸著,我只能撿攤販的木頭椅子睡。我的睡椅正對著玻璃帷幕,能看到外頭跑道上的飛機起降,也我發現外頭的雪是乾的,大概是這種低溫裡雪不會融,所以才像沙塵一樣的飛。好一陣子我睡得不穩。睡和清醒之間好像有一條斷了一股的繩子拉著,因為搭飛機不能帶刀,我也沒有一把隱喻的刀可以讓我切斷焦慮與警戒,放自己徹底下墜。我整夜只能懸著。

    我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見一盤熱呼呼的牛五花肉片燉飯,但可能我真的很想吃牛肉飯,那就不是在作夢了,是餓出了海市蜃樓來。在寬六十公分不到的冷冰長凳上掙扎著,用鋼絲鎖纏繞著行李和自己的腰帶,所以也沒辦法翻身。耳機裡的音樂並不輕柔的對待我,伍佰像是要破門而入的消防員踹著我,唱著《挪威的森林》,他才唱完就換陳昇和左小詛咒合唱《加格達奇的夜車》,陳昇像是鎖匠,五百像是撞槌,這兩個傢伙推開門的時候都會嚇死人。我不知道甚麼時候聽完音樂的,但我記得當時我決定:「回到荷蘭,我一定要再燉一鍋肉。」

   清晨五點,睡眠的繩子雖鬆弛了一些,也沒有往更深的地方下去多少,我醒了。推著機場的行李推車,我把兩件行李綁在一起。我帶了太多東西了,三顆鏡頭一部相機,一台電腦一堆變壓器。就佔滿了一個背包將近十公斤。另一個裏頭裝了食物、衣服,有一些杞人憂天的愚蠢,也有一些先見之明。醒來以後,我來回在不同的航廈間推著車走,一面研究著如何從機場進到市區,也在等待兌換瑞典克朗的櫃檯開始營業。

   


   旅行是不是被神化了?算著我兌換後的損失,感覺自己好像身體的一部分受了傷,行程會不會因為少了這一些錢,而被縮短,或要餓肚一頓晚餐?酸梅是還沒吃到的時候最酸,旅行是出發前最美。換到克朗以後我展一展腰,四處看著機場商品的標價,一面感到背脊發涼。

我不是膽小的人,但我總是猶豫。在幾種餅乾和甜點之間猶豫,哪個最便宜哪個最夠我吃?瑞典一條士力架巧克力的價錢,在荷蘭可以買一整包,在台灣可以吃出糖尿病來。幸好我減肥不算徹底,還有無鉛肥油能燒……

2013年2月15日 星期五

我堆的雪人


   我堆了一個雪人,不過它站不起來,所以它比較像是雪餅。讓有笑臉的雪餅看著天空,等待每天的極光。

     我把我的雪人堆在這地方唯一一位雪人身旁,就怕他們倆半夜要聊天卻聽不到彼此,又不敢對彼此大叫。因為他們絕對不是冷漠的雪人,要把白白鬆鬆的雪夯壓出形狀,需要一點溫度幫忙,讓雪融一點,密實一點。

   這裡真的太安靜了,在我的雪人被新的雪埋沒以前,我還可以多看它一天。看過極光以後,我有一種被往事,一棒轟出去的感覺。看著雪人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顆在天空飛啊飛的球狀物體。也不知道該要墜落還是直接在空中分散開來。

我是雪球,還是棒球?我應該被接住,還是要擊中甚麼?我是遊戲的一部分,或者我是全部?飛啊飛的我不知道。只好堆一個雪人,希望那裏頭可以有些我的樣子,或者接近註解的東西,讓我參考。

好希望今晚的天空可以開出花,或是踩出一個窟巄來,讓我知道雪人除了融化消失以外能不能有其他的日子。要不然我不敢給他起名。



2013年2月12日 星期二

進入極圈後北緯72度


    




     進入極圈以後,人會不會改變?

    會因為沒有帶上好友,而沿途結識各方人馬嗎?會為了生存而恣意揮霍嗎?如果我的願
望是一生一定要看到一次極光,這次若沒看到我會再回到這裡嗎?如果我看到了,那我有
 緣分再遇到下一個願望嗎?

    天黑黑的時候是問題浮出的時候,但天亮卻不必然伴隨解答。我好像用一種小清新或是
 文青的筆觸在旅行。但其實也沒那麼造作。車票、機票、房間、食物、網路,在尋找生命
 意義前應該先尋找到這五樣東西。先保住小命,再為小命找意義。

    其實問題根本不對,旅途和北極圈給我的冰冷,並不像化學反應那樣改變靈魂還是人生。

  一張的車票一晚住宿都像濾紙,一次又一次讓人更單純,笑容就更接近這裡的天空。

    現在是晚上九點,我在等待極光,認識了一群新加坡朋友,我想就這樣加入他們,為了

 安全,也為了讓對天空驚嘆的自己看起來比較不像瘋子。

很冷,但是很快樂。








2013年2月11日 星期一

好遠啊極光

我坐在青年旅館的餐廳裡,看著波羅的海,想著菠蘿麵包。雖然中午的太陽一點都不中午,但市中心的積雪融了,像一碗將要吃完的剉冰,糖水和冰攪和在一起,有點灰灰的。

天氣這麼爛能看到極光嗎?反正我也不去追蹤太陽黑子的活動了,因為我就只有這幾天會待在極圈內,如果沒看到,就是沒了。為了追尋某件事而出發的旅行,總是會有失望的風險。但我是透過對某些事情失望,而學會擁抱希望。

好遠啊極光!如果能對誰笑的話我可以笑得傻,如果能對誰唱的話我可以唱得大聲。為什麼走到這麼冷的地方,這裡的人還是只吃冷盤呢?今天早上,英國大叔從垃圾桶裡翻出半包土司,我以為他問我要不要吃,再問了一次,才聽懂他說要去餵鴨子。我們走到堆滿雪的港邊,丟起撕碎的吐司。鴨子聚集的同時,海鷗也來搶食。我發現海鷗可以在吐司還沒落水前就搶接到吐司,於是就將吐司拋在我前方五十公分以內。四、五十隻海鷗在我面前盤旋,每一隻經過我面前時都給我狗討食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看不看的到,極光,但我已經看到,太多,前所未有的,景象了。我知道。

2013年2月7日 星期四

我將毫無防備地滑入雪國

讀著reading,吃完了禮拜一就燒好的肉。我的房間就凌亂了起來,整理著行李,明天要去一個更冷的地方。

在旅行中再出發,像是太空船丟掉火箭推進器那樣,或許回來以後就不會再這樣天天寫日記,天天光咪咪,天天笑嘻嘻了。

手腳冰冷,冰箱清空,我將毫無防備地滑入雪國。

2013年2月6日 星期三

珍惜陽光


   


  你會怎麼珍惜陽光,是晾出那些曬不乾的事情,還是成全正要開展的枝葉?我喜歡將自己攤坐在陽光下,彈著烏克麗麗亂哼歌。這樣的嗜好和荷蘭無關,我本來就熱愛陽光。雖然我看的太陽是台灣的重播,但每一次見光都同樣感動。

「我來到這裡已經十天,
不知不覺就花了五百歐元,
我還沒給自己吃泡麵,
偶爾我會留一點鼻血

我知道我還有一百七十天
我會想家也會想念雪
但是我不怕自己流眼淚
沾了眼淚的床會更好睡

啦啦啦啦啦,魯魯魯魯魯
拉拉魯魯拉不拉多米格魯

啦啦啦魯魯,魯魯魯啦啦
麻辣滷味辣,臘肉滷一魯」



小聲唱著歌在房間裡目送陽光躲到樹的背後,我相當珍惜所愛的物事,並希望明天還能見到它。

2013年2月5日 星期二

謝謝白色的逼逼彈



     我的英文爛得跟我燉的肉一樣,真的入口即化。但我並沒有對這門課感到挫折,在眼前的就算難行,也是路,就跟著走吧。

     抱著這樣瀟灑的心情我踩著車離開校區,騎上一座大橋跨過馬斯河。一面踩著上橋的坡道一面喘,聽見了雨滴打在帽沿,髒話才要罵出口,發現落下來不太像雨,是一粒一粒白色的逼逼彈。被逼逼彈打在臉上實在很不爽,因為它又冰又硬,「那是冰雹吧」,I feel very bird 我覺得非常鳥。

     上橋的時候我的雙手還有溫度,下橋以後手指就變成冰凍甜不辣,又僵硬又粗。但我看見逼逼彈在地上滾,並且向保麗龍碎屑那樣飄動,漸漸的在單車道上灑滿了一層糖一樣的霜。媽呀,原來這就是雪。

    對孤陋寡聞的我來說,一場短暫的雪就可以是我生命中前所未有的體驗,I very very feel thanks. 我非常非常感恩。所以我認真地去觀察一粒雪,認真地搓暖自己的甜不辣,認真地騎車,認真地吃,也非常規律的便便。

   配著我的燒肉,我喝了在荷蘭的第一支啤酒,雖然有點感冒咳嗽,但今天絕對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2013年2月4日 星期一

我最美好的第一次燉肉


  
     說實話,來到馬斯垂克這個古城一周,我一座城堡都還沒踏進去,卻已經去逛了十次超市。有了自己的廚房以後,我每天都會問自已,今天要吃些甚麼。昨天我想到的是馬鈴薯燉肉,但超市周日沒開。

    所以今天就滿心歡喜地去採買,和一堆荷蘭阿公阿罵排隊擠超市。好,來介紹一下固體材料,總共有,馬鈴薯很多顆、五花肉四百公克、紅蘿蘿蔔一根、洋蔥一顆、蒜頭幾片、香菇一盒。液體材料有啤酒、黑糖、醬油、醋、味噌,比例我忘記了。先後順序我也忘記了,大概是肉燙過以後再炒,再把東西一樣一樣丟下去,然後再把液體材料一樣一樣倒下去,邊倒邊嘗味道。

    最重要的是,許願。祈求上天給我好的運氣,讓紅蘿蔔和洋蔥一起釋放甜味,讓肉鬆開放出油脂,讓香菇滲出高湯,讓這鍋原本互不相干的材料變成一鍋好燉肉。然後就要稀哩呼嚕啦啦啦地吃,泡一杯茶,看PPS


這是我最美好的第一次燉肉,就算用上了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我也無怨無悔。

2013年2月3日 星期日

喜極而鼻血啊!


如果說我有甚麼天生的特異功能的話,就是流鼻血了。從小到大我的鼻黏膜沒有堅強過,壓力一大就流血,天氣轉冷流鼻血,心情沮喪流鼻血,被球打到流鼻血。我流的鼻血,不會比我流得眼淚少到哪裡去。

今天也在自己宿舍的臉盆流鼻血了。這裡的房間很奇怪,沒有自己的馬桶是有自己的洗手檯,所以我想流鼻血的時候都有自己的小天地,真是奢侈的享受。這麼多年來,流鼻血已經成為一種享受,流鼻血的時候沒人可以吵我,橫豎我也不能做其他的事情,就只是在洗手台前面安靜地等著止血。越是心急地拿衛生紙去塞啊戳啊,反而會讓血更難停止。

在鏡子前面看著滿鼻是血的自己,總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一方面覺得能量和力氣正在流失,一方面又覺得壓力和壞的事情從腦袋裡被釋放出來。在電影《蝴蝶效應》裡,艾希頓庫奇每一次從記憶改造的睡眠裡醒來,就會流一次鼻血,電影裏頭的解釋是因為他用了大量的腦力去改變時空,腦袋流出了血從鼻子裡冒出來。那是我聽過最浪漫的鼻血解釋。

最近這幾天,因為新環境的刺激,接連寫了好幾篇稿子。是不是因為這樣才流了鼻血呢?還是只是單純的,天氣乾冷?朋友們請別為我擔心,我流鼻血是因為我很好。這是喜極而鼻血啊!



最好的日子.....之一



   
     你生命中有沒有過這樣的日子,發出「啊,不會有比今天更好的一天了。」的嘆息?

       大學二年級的暑假,我一個人騎著機車晃到北海岸,去我十八歲時徒步走過的石門海邊,買了一顆劉家肉粽。把肉粽掛上車,戴上安全帽拉下護目鏡,我把時速拉到七、八十公里。海風穿透著上衣,七分褲管澎澎的像兩個熱氣球,我感覺在飛。那個時候我心裡覺得「啊,不會有比今天更好的一天了。」哼著自己隨意抓起的調子,唱著沒有押韻的即興歌詞,那天真的很美好,有青春,有自由,我以為不會更好了。

       碩士二年級的春天,我在荷蘭馬斯垂克,這個在荷蘭地圖上像耳垂一般分離出來的小鎮,尺度不大,踩著腳踏車十幾分鐘便能離開市區,看見田地。昨天,我吃完一盤咖哩飯,趁著午後的好天氣溜了出門。沒看地圖,我一路都往上坡的方向騎,一邊踩著緩坡一面吸著冷風,就算帶著機車手套手指還是冰冷。沿路途經過不少安靜的別墅,一戶比一戶高級,看著看著就到上坡路的盡頭,我便繞著小圓環轉了一圈,找了另一條下坡的路去。

      我的石門肉粽在此刻被打敗了,「啊,不會有比今天更好的一天了。」我看見了一片和緩的谷地,這是登高的禮物,我牽行著單車不急著下坡,不急著拍照,在藍天下的雲鑲金邊,像是夜市的棉花糖打在黃色的鎢絲燈下,草地的綠是毛茸茸的,我想要把手變成風,給它順著毛摸,看看著谷地會不會變得更慵懶。

       空氣太冷腦袋也是,今天我沒有哼歌。而且我知道一定會有比今天更好的一天。你最好的一天是甚麼時候?如果已經很久遠,或許你可以帶著肉粽來荷蘭找我,我們可以一起去吸冷風。

2013年2月1日 星期五

米呀米



      不是太乾像鍋巴就是太濕像稀飯,我有試著去網路上尋找對的方法,但這兩次都無法成功地在我的鍋中再現。煮飯很神奇,原本硬梆梆的米粒,在水裡翻滾以後就變成了軟綿白皙的飯。生米煮成熟飯的過程裡,整個房間都是米的清香,那清香讓我以為我就要煮出一鍋好飯。

    是錯覺,很多美好的事物都暗藏著陷阱,煮米的清香並沒有告知我接下來我必須吃一鍋濕濕的飯,早晨的陽光也不預告著下午的雨天。所以這些事情必須真的走過,走過橋我才到了對岸,和站在河一端欣賞事完全不同的事。

     米啊,我想要煮好你,這樣我的咖哩飯才會好吃啊!這裡天亮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半,外頭的雲都泛著淺藍色的光。我的胃泛著淚,牠今天是吃不到好飯的。雖然說外頭的餐廳做的一定比我的米好吃百倍,但我目前的興趣還在自己身上。光是一套廚具就玩得不亦樂乎了,哪有閒暇去坐在外頭等人服務呢?


    事實是,我吃過太多好吃的台灣食物,而這些美好的記憶成為我下廚時的巨大挫折,每一道好菜都像是一座大山,石碇桂花香腸是一座大山,旁邊有豆花、豆腐連峰,大橋頭桶仔米糕是喜馬拉雅,完全不在挑戰的範圍內,啊,才來不到一個禮拜就想吃拉麵,或許泡麵比較初階,只能出前一丁了。冰箱裡還躺著豆腐、味噌,我還要給自己多出一些題目,多嚐一些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