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1日 星期一

MOCA展覽《十一個好盆友》筆記

一個多月以來,我經常在半夜去整理盆栽。把掉出來的石頭放回盆內,變形或溼透的稿子更新。有時候我也白天去。但無論白天或是晚上,我都戴著安全帽去工作。一開始不曉得為什麼我不想拿下安全帽,以為自己只是懶。後來逐漸發現,原來我其實每一次去整理盆栽都很害怕。我怕看到作品受傷。其實有一兩盆放在廣場中央的可憐傢伙,老是被破壞。中間那盆甚至被連根拔起過,那篇故事裡寫的是一個男子半夜在廣場上抽菸,但那些煙霧遲遲不散去,逐漸聚積成一朵巨大的烏雲。烏雲和抽菸者之間,有了悲傷的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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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盆栽被欺負,我花了一點時間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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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過後,再去為盆栽換上一批新的稿子,忽然明白了。其實我希望作品能超過作者自身,和世界有所互動。而自然互動的過程中絕對不會只有善意的互動,那當中一定有我不想要的東西。我不想要盆栽被踢,不想要稿子被破壞,不想要有人動我的內容,也不想要被在地的狗勾們尿尿。可是放在廣場上,站在那裡,就是要承受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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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想要讓作品融入環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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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才發覺,原來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在廣場上,在這條人來人往的路邊,發出一個訊息。「故事在這裡,我在這裡。」我在做的事,其實跟狗來尿的尿,還有觀眾的破壞和留言,是同樣性質的事。差別只在於我被授權了被允許了,手上也有工具和材料,而且還拿了創作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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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想,就覺得自己不但被包含了進去,也成功地感覺到一些痛楚與快樂。而這對我來說,是很難得的情緒體驗,我感覺到,自己的作品和人和狗和那個空間產生了關聯。那是一種雖然難過,但相當踏實的心情。那是十多年以前,我剛開始一個人在部落格裡打字時所不可能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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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條有感覺的通道,被穿越的時候當然還是會感覺到痛,而且我還是很怕痛,但好像必須直接面對這個,我才能發現某些普遍性的深刻。這是我一開始在工作,一開始布置展覽,從來沒想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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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未來的生活與創作,可以更勇敢去發現,但也不要變成刻意追求苦痛的變態成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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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MOCA街大歡囍的展期到11月3號,如果有朋友順路經過的話,不防來去看看那已經被曬到褪色有點狗尿味的十一個老盆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