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6日 星期二

皺眉頭

 眼疾的事情總之就是個性的事情。個性會影響我使用身體的方式,因為個性當中有情緒,情緒當中有波折,波折會變成表情,表露出來就會皺眉,皺起眉頭的原因是想把每一個字都看清楚看仔細,想把每一個人每一個謎題每一個謊言或是每一個真相通通看穿,結果就是每次寫稿改稿的時候臉都會不自覺地崩起來。當我說不自覺地,是整張臉整個頭皮還有肩膀跟耳朵都進入另外一種模式,連呼吸都變淺了,橫膈膜不太移動,怕太大地呼吸驚動到了即將被我看穿或看漏的什麼。

放鬆地讓自己按照自己本然那樣放鬆地去打開肋骨原來是這麼困難的事情。我的胸腔雖然大,但肋骨沒有辦法好好地動作,這可能就是為什麼胸腔會大的原因──我需要很多空氣,可是因為一直沒有辦法好好讓胸腔和腹腔一起工作,讓橫膈膜幫助我呼吸,所以就只靠著擴大胸廓來呼吸。神奇的朋友說過,可能是因為我一直收著肚子,不想讓別人看見我凸的肚子,所以才害得我胸腔突出。

我沒有好好呼吸過。

沒有好好呼吸過,運動自然就快不起來。但還是想要動,所以肺活量就靠著肋骨去硬撐,長期硬撐下來的結果,就是僵硬,呼吸量不足。從這邊開始,又想要看穿,表情就會緊繃,五感被強迫張開,強迫張開的結果就是一個人能收到的訊號都是經由努力才能收到的訊號。反覆努力結果自然會流進來的東西反而被那份努力嚇跑了。

寫作變得很難看,詩意的連結也一下子就散掉了。把什麼當成了機會,就撲上去,就為他設計計畫,就太想要得到了。一旦變得充滿企圖心,就可以變成一個偉大的企劃。再偉大的企劃,終究只是一個企劃。企劃就是把所有細節都找來組成一個案子,讓案子按照計劃發生,排除所有風險與困難,完成預期中的結果,向那需要收穫結果的人交代。以結果交換某一種自我認可。

人們之所以搞錯狀況,是因為我們都想要成為另外一種樹,結出我們所不能結(傑)出的果實。為了要生產芒果而拚了命的芭樂樹,生出來的芭樂要怎麼樣才能夠跟期待芒果的客人交代呢?沒辦法的。樹也沒辦法拔起根走向芭樂農。不想再用奮鬥的方式去對抗生活了。參加比賽證明自己,書寫計畫獲得補助,這些一直當成奮鬥的事情,就當成生活吧,不要對獎金、補助抱有自我認可的期待,那就是工作中的一份選項。這些年下來做過一輪,身體該受的傷也受了,因為自己正在恢復,所以才有了反省。

今天下午,看完中醫之後睡了一個很沉的午覺,中醫幫我針灸,我的眉頭流出的血比平常多。回家吃過飯以後,我非常非常放鬆,手腳都無力了那樣被解開來,整張臉像是死掉那樣睡著了。我真的覺得我就要幸福地死去地那樣睡了一個午覺,多麼放心,多麼輕鬆,多麼信任。如果從此以後每一天地午睡或是晚上睡覺都可以這麼輕鬆該有多好。

到了晚上,眉頭又皺起來了。

因為原本是放鬆的,所以感覺得到頭上肌肉一條一條在束緊,呼吸也變淺了。當我想著接下來要開的會議,要寫的稿,以及所有的野心,眉頭就鎖起來。所以我總算明白了,是這種被野心奴役的反應,那種想要爭取,想要獲勝,想要證明自己可以的心情,讓我的身體受傷的。我的感情,我的慾望,我的這些那些,要放下。

放下來就可以呼吸。一直端著就不行。

一天之中我可以端著,但也要放下,然後記得呼吸。這樣才能給身體休養修復的機會。被針灸的我,體驗過這種放鬆,也許可以更自然地過這一關了。快了吧。

啊,寫部落格就是爽,來隨便結個尾。

總之,一個課題沒有三五年,大概是不會遇到曙光的吧。但我漸漸感覺到有什麼比較輕鬆的時刻就要來臨了。當放輕鬆的聲音邀請我的時候,就不要拒絕放鬆了。就睡一個午覺。就不要再端著。就放下來,坐下來,躺下來,倒下來。

呼吸吧。呼吸的時候輕輕地看眼前的世界,讓每一種顏色每一種光線每一個細節都自然地進入,或者自然地漏看,看見的就看見,漏看的也是必要的。

哇哈。有出席也好,沒出息也罷。眉頭可以不必再皺那麼緊了。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