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2日 星期五

敬地科








高中的時候過著垃圾般的生活。物理化學數學加在一起只有五十九分,重修,補考,重修。補習班也沒用,我都溜去網咖。後來成績當然倒數,沒有我能行得通的路。二類組三個班有100人,我95左右。那時候我只喜歡地球科學,地球科學有複雜的因果,有摸的到的石頭,吹的到的風,有望遠鏡可以看星空,有一間堆滿各種古怪物品,滿是灰塵的地科教室。教室裡有兩個老頭,廖老師和何老師。


在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的時候,地科兩老收留我,讓我中午去他們的秘密基地讀書。我想要去考一個,地球科學奧林匹亞競賽,證明自己沒有選錯類組。之後,我數學課也不去上了,準備地科,化學課也不去上了,準備地科,物理課也沒回到自己的教室過。我在地科教室把課本讀完,再把教師手冊讀完。問老師問題,或者不問。地科兩老多數時候,就是上網打麻將,看起來沒有再幹嘛,但陪著我讀書。


我坐在他們辦公室的冰箱旁,我搬了一張桌子進去,那張桌子後來我們也常在上面煮麵,煮湯,煮火鍋。那時候有幾個學弟,也繞在那裏轉。他們是氣象站的管理員。我們會打牌,會喝酒,會輪流出去幫兩老買菸。然後坐回位置上讀書。


我非常認真,彷彿全世界只剩下那件事情值得。我全心全意想要成為一位地球科學家,全心全意的學習天文物理,地質變異,我認得每一種雲,我看氣象圖,你給我兩個星球的質量,我能算出軌道,你給我軌道,我可以給你兩個星球的大小。我知道那些正在遠離的散發出紅光,我知道那些正在靠近的發出藍色的光線,那是紅移與藍移,我搞懂了如何計算星星靠近的速度。


在那間地球科學教室裡。十七歲的我學會很多和宇宙,地球,生命,有關的知識。兩個老師不喜歡和其他自然科的教師們打交道,他們就自己窩在整個校園裡最邊陲的地方,他們在那個小空間裡,收留我這種不起眼的學生。把我們送出去比賽。


後來,我拿了一個二等獎回來。跟台北市一堆建中,附中,明星學校的學生競爭,我為學校拿回唯當年一一面獎牌。然後我就十八歲了。


每一年我都會回到地科教室,其實說的話不太多,讀書的時候也只是吃吃鬧鬧。每一年我都多忘記一點知識,風只是風,天氣只是晴和雨,地球有引力,我能站在上面。軌道我忘記了,計算我忘記了,我快要無法辨識手中的石頭是火成岩還是沉積岩。因為這些年轉變數不清,新的東西一直近來,舊的一直死去。我也沒有成為地球科學家。但那間地科教室是個起點,像個收容所。我在那裏確定自己不是廢柴,我有無限的可能。


十年過去了,兩老接連退休。今晚我們喝酒,蹲在學校旁的麵攤吃肉。回家的捷運上想起這些年,滿是感謝。正是有一段跌深反彈日子,才讓我這十年來過得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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