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8日 星期一

【會議記錄】


今天晚上開了一個很棒的會。聽到別的老師在各自的教室裡做的事情,覺得這個很好那個也很好。雖然大家都沒有要更進一步靠近彼此,但文玲恩師說:「你們都是你們自己。」的時候,整張桌子有一種五星連珠的感覺,速度各自不同,但剛好運行到了軌道上同樣的角度。太陽在某個地方,水星的影子投到金星的上,金星的影子投到地球上,地球的影子又罩住火星,遙遠的木星,土星,天王,海王,和被除名的冥王星都連成了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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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機過了以後,這個連線就回到各自的軌道裡去,保持著固定的距離,繼續孤獨地在一片黑暗裡用奇怪的角度自轉,歪歪扭扭地公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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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麼一個瞬間我以為這個學期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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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玲老師話裡我撿到了一句話。原句是不是這樣已經不可考,但我想這樣講也許有點接近─「你的作品,你設計的空間有時候會讓人能沉浸在裏頭舒服到有點發暈,但有時候也會激起對方的敵意,讓對方想要在這裡跟你競爭,想要展現出自己也是那樣有品味的,也是很厲害的人。所以設計師要小心,其實自己的設計有傷害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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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甚麼樣的創作,都有傷害人的可能性。甚至,伸出手的拯救,或是按摩,或是擁抱,某個程度上也都帶著殺傷力。這個殺傷力改變被按摩的人,被空間包圍的人,被文字鑽進腦袋裡的人,這個殺傷力可以改變對方原本的狀態。就算是出於善意,也都有讓人受傷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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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的最後,小苗提到一個觀點,她說她在尋找能量相當的人,她在找在座有沒有人要拿出足夠的能量來跟她一起玩。如果沒有,她就也提不起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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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非常嚮往,互相熱愛,互相傷害,卻無法將對方殺死的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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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時候,我才感受到老師所說的「當老師,其實就是一直在虧欠學生」。因為我們可能會傷害的來我們課堂上的同學,在某件事上鼓勵對方,另一些沒被鼓勵的到的事情就可能會冷卻,黯淡。一句不小心說出口的讚美,可能會被對方背在身上十年,二十年,說的時候雖然是出於自己的直覺,但說完以後我們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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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出稿子以後,我很少回頭完整地再讀一次自己的文章。有時候是因為覺得那已經不是我的東西了,雖然發生的次數很少,偶爾還是有人會告訴我,他喜歡那篇的哪裡哪裡。我總是要花一些力氣去想,自己到底寫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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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好有人因此受傷了。因為發現我這篇講過的事情,跟那篇講過的事情,明明是同一件事,但我的態度卻不一致。或者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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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辦法,這就是我喜歡做的事情。我的創作,我的生活,我的熱情都有可能造成別人或自身的割傷、燙傷、嗆傷,那些縮在角落裡的黑暗和那些高掛在天空的星星一樣脆弱,只要我去觀察牠們,我去書寫他們,我去接近他們,他們就會減少,他們就會蒸發,他們就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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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寫作對我來說那好像成為了一種死法的選擇。有人為了甜點而死,有人為了知識而死,有人為了搖滾樂而死,把自己完全交給一件事,跟那個對象廝殺,纏鬥,然後一起目送那段時間,一起倒下。雖然最後也沒成為什麼東西,也沒成就什麼偉大,但那都是極重要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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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想起春上村樹雜文集裡第一篇談炸牡蠣的文章,那文章的最後一句話說:「森林深處有人正在戰鬥著。」
今天的會議上看到了好多人,從各自的森林裡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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