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2日 星期六

極光旅行筆記之七:冰封湖泊,踩雪的感覺。



     我很喜歡走路。高中畢業,從小孩變成大人,所有十八禁的咒語失效以後,竟然覺得自己一無所有。我失去了屋頂偷喝酒的時光,我失去了在男廁後頭席地而坐陪隔壁班留級生抽菸的迷茫,甚麼事都可以做了的那天,我突然失去一切。高中升上大學的暑假,像是踩了個空。或許是都察覺到了這陷落,一起畢業的好朋友約了去走路,沿著海岸線從淡水走到基隆。那一趟六十公里的公路漫步,成為我旅行的原形。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想停下來。

   我害怕走路,腳踩在冰封的湖泊上,冰冷且艱難。我不能判斷那一步能下得扎實,哪一腳會落進雪裡,就算依著前人踩出的足印走,還是擔心著自己會掉入看不見的深谷。恐懼感讓每一步都很不一樣,獨立、漫長且充滿細節。雖然害怕著,低著頭看路。但一不小心專注力就被奇異的山景抓走,有好幾次都因此踩進被雪隱瞞的窟巄裡。走在積雪冰封的湖面上看著另一岸,山脈像是被巨大的刷子摩擦過的巨大肥皂,我像螞蟻走在結冰的洗手台邊緣,是山不會去注意的生物,也是不懂山的小蟲。湖面的安靜同樣巨大,但我看見了一個流水竄出的冰井。我想要更靠近的觀察,腦子裡就卻現了冰面碎裂跌入湖底的恐怖畫面。

  絕境,就有是那種讓人不自覺地想像死亡的能力。走過的某些路段,腳下的地面傳來空洞的聲音,有的聲音像是家中鋪設不佳的磁磚,發出內含空氣的鼓脹聲響。有的聲音讓我聯想起木造古危樓,只要用力一跳,二樓就會崩垮到一樓。後來我來到一處結了冰的河口,看得見河水在鑽下冰繼續注入湖泊。而河中央有一個突起的冰丘,冰丘上的雪,腳落三分力試探起來是堅硬的,踩下去時卻像餅乾碎裂下陷。站上冰丘的最高點拍完照,才發現自己正踩在樹的枝頭。不知道這雪有多深,下了多久才能把樹都隱瞞。

    我知道那些雪都拍不回來的,去除了冰冷感的影像,簡直把極地的本質都剝離了,像是不要骨肉只取動物的皮毛,做成皮草大衣一樣。但我是獵人,不管是血淋淋或冷冰冰都是我。比起影像,我更記得相機變成一塊大冰塊,凍痛我的手指,強迫我學會戴著機車手套操作相機。比起風景,我更記得雙腳落入雪中的恐懼。

  但我還是很喜歡走路。就算新雪來了腳印消失,我走過的誰也抹不去。回到山屋後,看著被雪摩擦得極端乾淨的鞋底,我比對起高中畢業的海岸徒步旅行。不管是沙還是雪,我都會想念。走路,是我在感到陷落時,最能接住自己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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