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30日 星期四

《法蘭克福客用廚房之夜》

《法蘭克福客用廚房之夜》





今年二月,我自己去看極光,在青年旅館內認識了一群香港朋友,一問之下發現他們也從荷蘭馬斯垂克出發。回到荷蘭後,我們一起煮飯聊天幾次,五月,BillySamuel邀我一起去慕尼黑。

回程的路上,我們決定在法蘭克福過一夜。這個城市很極端,像是頂級餐廳的料理擺盤,盤中央是精華,絢麗、美味、古典又現代,但一離開盤中心,就是一片空白。那晚我們像是一粒不小心落出來的芝麻,住的地方在盤子的邊緣。令我印象深刻的不是法蘭克福新舊交雜的天際線,而是那個芝麻般的夜晚。

一個台客兩個港仔,趕在超市打烊前採買好晚餐食材。我們走下一座陸橋,走過旅店的窗外,看到廚房內有四張亞洲面孔。

我已經忘記對話是怎麼從他們的泡麵聊起,聊到這一家南投人身上。媽媽做成衣進口批發,大女兒移民加拿大卻跑到維也納當交換學生,小女兒也在加拿大讀書,爸爸是剛退休的公務員。這個廚房不大,有一張六到八人座的長方形木桌,流理台上有兩個水槽。我搓抓著切片的黃瓜,倒下鹽和糖,試著為我們可憐的晚餐醃漬出一點點味道。南投泡麵媽媽一邊稱讚著男生會做菜很厲害,一邊詢問我們的身世背景,而爸爸相對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知道有些問句,並不是真的需要我回答,而是需要我反問回去,想說話的人才能夠繼續說下去。因為太久沒有聽到台灣國語,我便人來瘋地丟回一些問句,卻沒有仔細聽那些答案,反而顧著拌我的醃黃瓜。

那一家人吃完了泡麵,媽媽留下來多聊幾句之後也上樓了。剩下我們兩港一台的三人組合,才坐下來聊一些遇見同鄉人的心得。我從冰箱拿出法蘭克福的蘋果酒,給大家倒了一輪,蘋果酒的氣泡和甜味比汽水來得溫和自然,卻也有酒精讓人放鬆的成分,氣泡上升,我們的談話在一些哲學概念和故事之間短暫徘徊。

我忘記是泡麵大女兒先走進來,還是那位香港大伯先,在這頓晚餐的後半時光,我的香港朋友也認識了一位同鄉。我吃完了酸黃瓜,捧著我的蘋果酒,陷坐在沙發上,泡麵大女兒則是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坐在沙發的另一半。我的香港旅伴看上去還是很有能量,Samuel聽大伯聊成功學,Billy陪泡麵大女兒講廣東話。我的精神又縮回身體裡,像蝸牛的眼睛那樣,把整張臉都閉起來了。

女兒比大伯早一點撤退,時間也到了午夜,我扯了個謊說廚房午夜要熄燈,暴力地解散了香港大伯的演講。回房以後,Samuel問我:「你的成功是甚麼?」我平時不太談論這種話題,這就跟「擇偶條件」一樣,我們八成不會遇見完全符合條件的對象,有時也會隨著對象更改條件。我怕今天定義了我的成功,或許我就永遠不會成功了。

但我還是說了。

「想吃的時候能吃,想睡的時候能睡,想走時候就能走,認真做自己喜歡的事就有人付錢買帳。」。雖然答案還沒發生,而且有些問題就算現在回答了,它還是問題。

不知道香港大伯和Samuel說了甚麼,讓Samuel開啟關於成功的話題。旅行中的人們明明刻意推延了做決定的時刻,卻又急著想知道接著該怎麼辦。或許來自前輩的菜單很夢幻,但吃午餐的時候實在很難想像晚餐,我們無知又迷惘,卻還是要對自己的肚皮負責。

旅店裡的客用廚房有點像是鄉間的榕樹下,旅行本身是夏天,叫人按耐不住想要脫掉套裝,換上透露自己身體線條的涼爽衣物。這個晚上我們和來自家鄉的長輩們一起乘涼,他們搧著風,說一些不太過濾的話,他們本身就是故事。我們不會在樹下交換我們的名字,或者說我們不必。

隔天我們還是睡晚了,睡到早餐時段都過了。離開的時候看見了香港大伯和一個相對年輕的亞洲面孔女子對坐著在早餐吧用餐。我問Samuel:「你不是說那大伯娶了德國太太嗎?」「大概是下屬吧。」Samuel說。

我怎麼有印象大伯說他這趟要從法蘭克福開車去西班牙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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